親愛的小津先生:
上次你說會晚點到,你要去劇院聽詩人歌唱?我就覺得好笑,你是詩人,也會唱歌,何必聽他人的音符隨之起舞。
那是我們最後一次相見了,我 總是提不起勇氣再與你會面,好像極度害怕,害怕再次見面你已兩樣,回憶回不去,你卻不能和我一起來。
於是我在夢中累積我們的故事。
我曾夢見和你再度前往島嶼最美的火車支線,小偷偷走你的皮,我們搭上火車追逐他,最後在瀑布下的壺穴找到小偷,他正徹底清洗你的皮。我們搶了回來,讓你披上,穿上新洗好的皮,你瘦好多。
我也夢見過我們在外太空,排隊等著回到自己的星球。
今天我夢見,在雨中我拿著傘,圖書館外天色昏暗,我等你論文發表會結束,一起去吃飯。我們走進電梯,鋼索突然斷了,我們跟著電梯自由落體,你說不要害怕,大家一起牽手,和電梯反方向旋轉,就不會摔死。
最後一個畫面,是眾人慢動作旋轉,慢動作降落。
人生路上,我們是不是都在慢動作走向死亡?
我剛出生的孩子一張開眼睛就問我:「何以人類一出世就要面對死亡?」因為生命這重大的矛盾,我們一段路上,都在福禍、在聚散中拾取一點點的悲與喜。人生有了這些小小的沙粒,我們才明白什麼是幸福,就算是疼痛,也有其意義。
「死掉就是死掉那麼簡單。」
「身為死神,你因為沒活過,所以不知道死亡的意義。」
伊坂幸太郎《死神的準確度》裡死神才是最傻、最不準確的傢伙,就像比賽中,最愚蠢的是獎盃與評論。沒有人能為創作者流下筆耕的汗水,沒有人能給予作品正確的詮釋,也沒有誰能真正為讀者說出閱讀的喜悅。一切只有過程,慢動作的過程,沒有出生,也沒有死亡。
現實生活中,我們都沒有牽手旋轉,也都沒踏進去那一座電梯。
我沒在落雨的黃昏等你晚餐。
你的聲音仍停留在「晚上我要去劇院聽LEONARD COHEN演唱,會晚點到。」
這才是過程。
丸香
圖: MIKI KARIYA 森のむこう側Ⅰ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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